新安画派及其传承

来源:中安书画网 2019-08-16 16:21 作者:王佛生

  自从董其昌提出南宗北宗以来,人们开始了对绘画区域性的归纳,特别是清朝末年到民国初年,中国绘画以区域划分的派别已比比皆是。诸如:扬州画派、金陵画派、娄东画派、海派、新安画派、岭南画派、长安画派等等。在这些画派之中,新安画派独树一帜,不论在当时,还是在现在,都在社会上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新安画派的发源地位于长江以南,以新安江流域为界的广大区域。人们把在这个区域成长起来的画家,以及受这个区域影响的画家,所形成特定的绘画风格,称为新安画家,用我们现在的区域划分来说,主要是以安徽的黄山、宣城市以及浙江省杭州的西南边地区,这一领域范围统称为大新安概念。

  对新安画派的研究,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对新安文化的研究,包括新安理学、新安医学、新安建筑、新安朴学、新安教育、新安艺文、新安工艺、文房四宝、明清徽商等等。

  一、新安画派的渊源

  所谓渊源,也就是形成新安画派的历史原因和人文背景。由于特殊的历史地位,从唐朝以来,就出现由于宫廷内部的矛盾,使得一批皇室人员,背井离乡,选择一块净土,依存下来。他们的到来,不仅是简单意义上的移民,更重要的是将中原文化、皇室血统、庙堂之气以及复杂的心理矛盾,所形成的一种特殊的情感,带到了这个区域。与当地的山水和人文产生了碰撞,形成一种在特定条件下的新的文化现象。这种文化现象,与中国传统哲学中的老庄思想、儒家思想、甚至佛学融为一体。特别是与老庄思想的融合,这种复杂的感情,依附于对山水的眷恋。加上文人气节,客观上顺应了孔子所提出来的:“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文人现象。这种现象反映在绘画上,首先表现出来的是清高、疏淡、冷峻、甚至是背叛,后人对这种文化现象称为遗民文化现象。

  明末清初,正是由于明朝的灭亡和清朝的入关,又有许多更倾向于明王朝的文人怀着对故国河山的眷恋,和对清王朝的抗拒和逃避,于是又产生一代新的“遗民画家”。他们在思想上,回避现实,追求隐逸;在艺术上,追求个性自由,寄情书画。在这种遗民情结的影响下,采取了对现实的回避态度,或依山而居、亦耕亦读,或削发为僧、念佛作画,新安画派的创始人和领衔人渐江就是其一。

  新安画派一般从新安四家开始,以渐江为起点。新安画派的萌芽阶段,当始于黄公望、倪云林。正是由于元人的影响,加之在新安这一块的文人墨客的推崇和传承,直至明末清初,一改朝廷之因循守旧、泥古不化之画风,创造出高简冷逸,伟峻沉凝,秀润古雅,意境深邃的新画风。

  渐江与诸多优秀画家成了新安画派的时代特征,渐江更是新安画派的领军人物,与孙逸、汪之瑞、查士标并称新安四家。由于他们在思想感情上的相同,文化素养上的相近,绘画风格上的相似,在绘画的表现形式上,恰恰与当时盛行的四王相悖,以当时的新安山水为粉本,创造出一幅幅清静幽雅,疏远淡渺的山水画表现作品。另辟蹊径,为时人和后人所临摹欣赏,乃至影响了一个区域、一个时代的绘画风格。

  新安画派之所以能出现这种特定的现象,是新安这块山水独特的表现形式,青山绿水、粉墙黛瓦,特别是黄山的优美和俊秀,给画家以无限的遐思和启发,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黄山的奇松怪石温泉云海,集五岳为一体,险峻清秀、变化万千,是画家之天堂,是人间之仙境,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恰恰成为了新安山水重要的组成部分。客观上,承接了中国的书法和绘画的表现形式,更能体现中国文人的一种远大抱负和清高素雅的情怀。

  中国人受老庄、孔子的思想影响很深,道正则行,道不正则独善其身。正所谓:志於道,据於德,依於仁,游於艺。可见,游於艺之前,有志於道、据於德、依於仁,道、德、仁是思想的基础,是孔子笔下的理想追求。艺是表现思想的一种手段,绘画和书法是六艺中一种艺术的拓展。通过书法和绘画的艺术表现,来寻找一种思想的空间,来寻找一种感情的寄托,也就是我们常常所说的寄情于丹青之中,游走于山水之间,在当时,确实已经成为这批遗民画家的生活形式和情感表达的方式。

  再者,也与明清徽商的发展有着重大的关系。徽商产生于元代,鼎盛于明清。徽商的形成与繁荣,使得这个地区的物质财富得到极大积累,人们在耕读之余,巧弄丹青,偶为翰墨,亦为时尚。对书画作品的收藏,也相当普遍。这个时期,中国的历代书画名作蜂拥而来,使徽州书画收藏达到了高峰。所以,在中国形成了“海内十分宝,徽商藏三分”的人文景观。应该说凡有堂室之家,不论穷富,皆有名画悬挂于中堂,篆对抱柱于左右。

  加之遗民文化的影响,使得新安这块土地上,更加注重对文化的学习,亦耕亦读,亦官亦商,在明清两朝表现的尤为突出。明清两代,徽州人才辈出,据地方志记载,明代徽州出了举人1100多人,清代有1536人。明代徽州出进士452人;清代出进士684人。明清两代徽州本籍状元就出了4人,加上寄籍状元共19人,居全国第一位。

  丰厚的物质基础,众多的文人集聚,优美的自然风光,和朴实深厚的民风民情,客观上支撑且促进了这个地区的绘画发展及画风的形成。

  二、新安画派的传承及其艺术风格

  新安画派之所以成为一个画派,之所以300多年来传承至今,还为人们广泛赞誉、学习研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新安画派有着清晰的传承脉络。它既与中国绘画传统的脉络相承接,又学古而不泥古,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和表现形式,为中国山水画的发展和传承,注入了新的动力和源泉。乃至到今天,许多学者,都不得不重新审视新安画派,以寻求中国山水画的发展方向。那么,新安画派的传承脉络及其表现形式,到底如何呢?三百多年来,绘画已经成为新安文化的组成部分,绘画人之多、绘画名人之多,是这个地区的特殊现象。本文从几个代表性人物的绘画风格、绘画形式,简单的加以描述和概括。

  在众多的新安画家中,如果我们细心的研读他们的作品不难看出,正可谓:群峰竞秀,高潮迭起,在这广博的艺术作品的海洋中,在绘画的传承和创新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当属三人,他们是渐江、石涛(广义概念里面的新安画派)以及黄宾虹,他们形成了新安画派及其传承过程中的三座高峰。正是他们使得新安画派的传承脉络清晰,与中华文化的脉络心心相映。他们与朝廷所推崇的四王并驾齐驱,且又另辟蹊径。

  首先是渐江。渐江(1610—1663年),名弘仁,号渐江学人,是“新安画派”的领袖。他兼工诗书,爱写梅竹,一生以山水名重于时。渐江的艺术,可贵之处在于,他从古法中来,又自成一法。既尊重传统,又自主创新,形成他独有的艺术风范。用他自己的话说:“敢言天地是吾师,万壑千崖独杖藜;梦想富春居士好,并无一段入藩篱。”仔细研究渐江的山水画作品,不难看出,他确实从倪黄而来,倪云林对他影响至深。如果说,倪云林擅用平远法表现太湖风光,那么渐江却是用高远法表现黄山的峻秀。方法不同、图示不同,但意境和气韵如出一辙。所谓师古人、师造化,在渐江的身上,较为突出。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为新安画派的创立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立下了不朽的功勋。

  渐江可谓是有识之士,早先受儒家思想影响,立志齐家治国,但由于明王朝的灭亡,无路请缨,二十多岁就削发为僧。绘画是他念佛之余事,但确实是他情感表达和内心世界的写照。枯淡的、冷峻的、简约的,不仅绘画出了黄山的峻险,也表现出渐江对现实的一种背叛,和自己作为遗民的一种情结。和渐江一并为新安四家的汪之瑞,是渐江的好友,也是创立新安画派的一位主将。他的画风与渐江有许多相似之处,但更重要的表现是简约,真的简到了不能再简的程度。

  查士标和孙逸,都属新安四家,他们的作品,在格调上,在表现上,有所不同。更准确地说,要更生活化一些。如查士标,笔墨纵横、粗犷豪逸,干湿互用、秀润高华。如孙逸淡而神旺、简而意足,质朴洁静、萧疏清逸。后人把四人称为新安四家,可以明显的看出,他们与朝廷四王的作品,有着巨大的差异。他们以黄山为粉本、以新安这片山水为粉本,没有固定的程式,所绘作品皆是一种心灵的写照,一种情感的抒发。新安四家,呼之于古法,取之于实景,而出自于胸中笔墨,让人观之,意境深远,回味无穷。

  与新安四家有着深厚渊源的,如萧云从、程邃、戴本孝以及新安四子江注、郑旼、姚宋、祝昌都是新安画派杰出的代表人物。

  要特别提出石涛这个人,从严格意义来说,把石涛放在新安画派,有点牵强附会了。但我总认为,从广义上来说,谈新安画派不能不谈石涛。石涛受新安画派的影响很大,他在宣城居住期间,多次来过徽州,特别是多次登临黄山,留下了大量作品。这些作品不仅受了新安四大家的影响,正是由于石涛独特的个人经历和聪慧的艺术才能,最终表现出来的作品,也深深影响着新安画派后来之人。如果说,渐江所表现出来的绘画风格,更多的是一种冷峻,而石涛更多的则是飘逸。石涛是个非常特殊的人,不仅新安画派要谈石涛,就是谈中国绘画他也是举足轻重。

  石涛,是明王朝皇室后裔,由于明王朝的内讧和清王朝的入关,石涛在10岁左右就背井离乡,后来出家。出家后,专心研于绘画。他一生从事绘画,而且在绘画及绘画理论上造诣极高。他多次登临黄山,移居徽州。虽遁入佛门,但入世思想时隐时现。尽管他离家较早,但也有相当的遗民情结,国破家亡,寄予篱下,对朝廷的不满和对现实的背叛寓于一体。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清王朝的统治不断巩固,石涛也不得不认可命运的安排,逐渐淡化了对现实的背叛与抗拒,甚至更渴望融入现实。康熙南巡曾两次迎驾,后又专程北上,并与王原祁合笔作画。老归扬州,直至终了。有石涛《画语录》十八章流传至今,对后世影响极大。绘画作品,留世颇多。石涛之后,凡国人作画,或研习石涛,或专心临摹,被后人誉为“三百年来一人也。”

  石涛在黄山留下大量的作品,他曾经说过:黄山是我师,我是黄山友。我们看石涛的作品,笔墨淋漓,气韵生动,飘渺无际,变化多端。后人有之誉为:渐江得黄山之质,石涛得黄山之灵。可见石涛与渐江,皆在新安山水上取得灵感,得其质意灵。石涛在《画语录》中提出的“一画论”,以及“蒙养生活”等,至今仍为人们学习和探秘。石涛曾说,“搜尽奇峰打草稿,”可见他笔下之景,来自于他胸中之景,胸中之景来自于他眼前之景。奇峰搜尽,然后融会贯通,可谓:胸有丘壑,乃能笔下出奇。

  与新安画派密不可分的另一位画家是梅清,如果我们把刚才一句话说全的话,后人誉之为:渐江得黄山之质,石涛得黄山之灵,梅清得黄山之影。我们不妨看看梅清所画的黄山册页。

  这里要特别提出来的,梅清是宣城人,与新安画派结下不解之缘。梅清与石涛交往甚密,客观的说,石涛早期作品受着梅清的影响,然而石涛又影响着梅清晚期的作品。在当时,新安画派的诸多名家互相借鉴、互相启发,为新安画派的形成与发展注入了无穷的源泉和动力。梅清擅长山水,尤其画黄山之景,常以气势取胜,酣畅淋漓。梅清的画所表现出来的清新飘渺,奇特变换,为世人所赞赏。

  毫无疑问,石涛和梅清充实了新安画派,新安画派又影响了石涛和梅清。说到这里,我们不难发现,新安画派的风格,在传承元人画风的基础上,又出现了一种新的变化和情趣。从渐江表现出来的画风,到石涛所表现的画风,虽为一体,但面貌不同。到了石涛,已经逐渐从渐江的冷峻,走向飘逸。新安诸家的作品,也大体上,或更近似渐江,或更倾向于石涛。可谓:两峰突起,一脉相承。

  石涛以后,新安画派出现了一大批卓有成就的画家,但就风格上来说,仍然在渐江和石涛的总体范围之下。直到上个世纪黄宾虹的出现,新安画派的画风发生了一个突破性的变化。

  黄宾虹,歙县潭渡人,出生于浙江金华,20岁之后,又返回家乡继承祖业。然而他聪慧好学,寄情丹青,从小就表现出来对绘画的浓厚兴趣。在歙县潭渡的20多年之间,他广临新安画派前辈的作品,受新安画派的影响极大。离家之后,又居住上海30年间,由于特定的工作环境,对整个中国绘画理论,包括鉴赏作了长期不懈的探索和研究。从更大的范围、更高的层次,对绘画艺术进行了长期不懈的研究和归纳,在思想的认识上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七十之后,又壮游巴蜀。抗战期间,身居北平,乃至晚年,复归南方。每每以作画为乐,终于大器晚成,创造出前无古人,一种新型的中国山水画的表现形式。用黄宾虹的话来说,就是浑厚华滋。他概括出中国画用笔的五种形式:一曰平,二曰圆,三曰留,四曰重,五曰变。以及墨法的七种状态:浓墨法,淡墨法,破墨法,泼墨法,积(有时用“渍”)墨法,焦墨法,宿墨法。

  上世纪初,也是中西方文化交流碰撞的一个特殊时期,黄宾虹在守住中国文化传统底线的条件下,带着极大的包容性,提出画不分中西这一概念。特别到晚年,他的绘画已明显的吸入了西方印象派作品的某些元素和要诀。正是由于黄宾虹这种渊博的知识和广博的情怀,使他不仅提炼了中国绘画的传统风格,同时,也对西方文化的“东进”,采取了极大的包容,并且体现在自己的作品上。

  王鲁湘曾经写到:把黄宾虹在中国绘画史上的地位比之为印象派在西洋绘画史上的地位,是相当允妥和贴切的。也许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一个黄宾虹囊括了差不多半个印象派:以物象的朦胧,他是莫奈;以形的抽象,他是塞尚;以点画的排叠,他是梵高;以色墨的点染,他是修拉。正像印象派完成了西洋绘画的现代转化一样,中国山水画的古典传统的现代转化也是由黄宾虹完成的。

  黄宾虹的绘画是传统的,他强调中国画的线条以及墨色的变化,在把握中国画表现形式基本要素的同时,也把西方近现代绘画所展现在眼前的冲击力和节奏感,融入到自己的绘画风格之中。尽管在当时不为人们所理解,甚至在现在还有很多人不能理解。但是,丝毫没有影响黄宾虹在绘画艺术上对中国山水画所做出的贡献。当时著名学者、著名美术理论家、翻译家傅雷就高度评价黄宾虹的作品,1941年,为黄宾虹在上海举行个展,四处奔波,左右逢源。并就如何观赏中国绘画以及欣赏黄宾虹的画,写下了著名的篇章《观画答客问》。

  黄宾虹治学严谨,作画入古而创新。潘天寿先生曾写到:黄宾虹作画,先从法则,次求意境,三求神韵。习法则须从严处入、繁处入、密处入、实处入,道古循今,极力锻炼,入而能出,然后求脱。求意境须从高处入、大处入、深处入、厚处入,要窥见古人之深心,使意与法会,景随情生,而得圆融无碍之妙。求神韵要从读万卷书入,行万里路入,养吾浩然之气入,在元气混茫间,纯任一片无机,冥心玄化,自然神情气韵都来腕底。

  黄宾虹晚年曾说,我的绘画,50年之后才能为大家所知晓。改革开放的东风,使中国人对绘画的理解提前了。到80年代中期,对黄宾虹研究达到了一个高峰,90年代之后,黄宾虹热已经成为中国山水画的一种现象。黄宾虹之所以能够取得如此高超的绘画成就,究其根源,仍然要回归到新安画派对他的影响。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新安画派所注重的一种文化内涵,一种遗民情结,一种中国人乐山乐水的嗜好。黄宾虹在他的题画诗上说过:中华大地,无山不美,无水不秀。可见黄宾虹的绘画所表现的情感,正是对中华这块土地的情怀和眷恋。

  正是由于黄宾虹创造出一种独特的山水画表现形式,后来追随他的一批有识之士,成为了当代中国绘画的显赫人物。如曾经向黄宾虹求学过的林散之、李可染、张仃先生;如曾经和黄宾虹在上海有过一段交往的赖少其先生。在他们的绘画中,明显的看出受黄宾虹的影响。而且,这些人的作品正影响着中国当代山水画的发展。

  新安画派的传承过程中,赖少其的绘画,是非常值得进一步的归纳和总结的。就其绘画和对绘画的影响本身而言,他虽不能同渐江、石涛、黄宾虹相提并论。但他所创造的绘画形式和风格,在中国近代绘画史上,是不能被磨灭的。如果说,渐江通过古法用笔表现出一种高超的境界;如果说,石涛以他的天资和禀赋,所表现出来的丰富多彩的形式;如果说,黄宾虹以他的博学和高寿,创造了一个浑厚华滋的世界;不难发现,赖少其先生在色彩上的运用,为新安画派的发展,以及新安画派所体现的时代精神增添了缤纷的一笔。

  赖少其,是我们大家非常熟悉的一位大画家,对赖少其的研究,不仅在安徽乃至在全国,越来越普遍。赖少其是一位诗人,又是书法家,同时还是安徽新版画的奠基人之一。然而,真正代表赖少其艺术高峰的,当属他的国画,严格意义说,是他晚年变法后的绘画作品。赖少其的画,以五彩缤纷的色彩、梦幻般的美丽,不仅给人们以极大的冲击力,还能启发观者以无限的想象和遐思。赖少其自己说:我的画既不是西画,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国画,我是中国人画的中国画。赖少其是将西方印象派绘画的思想,与中国传统绘画思想结合的较为成功的典范。他不仅传承了新安画派诸家的衣钵,更重要的是,他的创新、他的突破,为中国画的发展和研究,提供了一个更加广泛的空间。

  中国山水画自古以浅降为上,而赖少其确以浓墨重染。这一跨越,使中国画的视觉感,从线条笔墨发展到色彩。这一融合,是一种大胆的尝试,赋予了中国山水画一抹绚丽的彩霞。赖少其的绘画艺术,和当年的黄宾虹绘画艺术,有许多同工之妙,他们都有些后现代主义的色彩,如果说,我们还有一些人,还没有办法来深刻理解赖少其绘画作品的话,我说时间将是最好的证明。

  新安画派,特别是刚才我们谈到的新安画派这些代表性人物,他们支撑了新安画派整个绘画体系,形成了连绵不断、有起有伏的脉络。为后来人研究新安画派,提供了清晰的、明朗的轨迹。我们不难发现,有别于其他画派,或者说更凸显于其他画派的是,新安画派更注重对文化的吸纳与积淀。新安画派像渐江、石涛、黄宾虹乃至赖少其,他们都有着共同的特点,诗书画三位一体,人品、画品,德艺双馨。且画论画品,独树一帜。他们不仅绘画好,而且文学修养极有建树,书法造诣脱群高超,画论画品入木三分,形成了画中有诗、画中有品、书画同源,一种综合的博大的艺术成就。

  不难看出,新安画派之所以长盛不衰,实际上是中国人文化现象的一种集成,是以新安山水为粉本,以山水画为表现形式,来抒发中国人对老庄思想的理解、对儒家思想的理解、对佛学思想的理解,对社会看法集为一体的情感表露和情怀的抒发。这就超越了其他画派,或者说其他画派与新安画派相比而不具有的这种高深的、广渺的、博大的、深邃的艺术表达空间。每每读之,给后人以极其深刻的影响和感染。

  三、新安画派对当今和未来的影响

  新安画派之所以能够传承300多年而不衰,不得不感谢一代又一代艺术大师的勤奋和努力。正是由于他们的天赋才能及勤奋为我们留下了丰富的、深刻的极其宝贵的艺术遗产。这些遗产,将影响着当今和未来的艺术家对中国山水画的研究和探索。陈祥明先生最近撰写了一篇论文,从一个新的角度,详细阐述了新安画派的有序传承与中华民族文化的有序传承心心相映。正是新安画派客观上与中国传统文化融为一体,它才能延续至今,乃至走向未来。陈祥明先生在文章中归纳有序传承的六个方面:一是看笔墨的传承,有哪些共同特征,“一技进道”、终成大器的路径、结果与建树;二是看艺术品格传承,有哪些相通之处,画品与人品修炼的途径、目标和所达境界;三是看学养积淀传承,有哪些相同之处,渐修与顿悟的方式、方法和深厚程度;四是看如何师古人,在处理“师古人之心”与“师古人之迹”关系上有哪些相同、相似或相通之处;五是看如何师造化,特别是在“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方面有哪些相同、相似或相通之处;六是看地域文化影响,一种地域文化因子是如何成为“遗传基因”,造成了一个地域画派众多画家的共同艺术风貌。林存安先生对新安画派的研究也颇有建树。他认为,新安画派给当下中国画家的启发是“五立”:一是立品,二是立勤,三是立意,四是立法,五是立气。不论是陈祥明的“六看”,还是林存安的“五立”,都是基于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

  新安画派之所以能够产生如此持久深刻的影响,还是因为新安画派所积淀的中华民族的文化内涵。这些内涵表现在新安画派的作品中,有三点极为重要:

  一是情感上的抒怀。新安画派强调师法自然,注重以画明志抒情,凝聚于笔端的多是孤傲倔强之态和荒寒冷逸之境界,形成了独特的、审美价值很高的“遗民画”风格。这种遗民画以高洁隐逸的情思、疏淡冷寂的笔调,借黄山之奇景抒发胸中之奇气,借黄山之傲骨表现胸中不平之精神,显示了明清易代之时,我们民族文化人的一种忠贞不渝、刚毅自守的人间正气和高贵品格。加之,新安这片山水所形成的独特的自然风貌,和数百年来形成的人居文化合而一体,形成了一个人与自然和谐的状态。人们不仅在逆境中,寄托于山水;在顺境中,同样也寄情于山水。这可能是中国人、中国山水画一种特定的艺术表现、情感释放。正如陶渊明先生所抒发的那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一种意境。

  二是人品画品合二为一。新安画派更注重于文化的修养和提炼,更注重于人品画品的合二为一。当时许多人从内心里敬重讲究气节的忠贞之士,因而对新安画派的作品另眼相看,褒奖有加。以渐江为代表的新安画家因自己作品的独特蕴涵,形成了高尚人品和脱俗画品相统一的传统。这一传统在新安画派创立之初,就以开山领军人物的杰出成就铸就基本范型,在以后的发展流变中,诸多新安画家不断以自己的精彩人生和精美作品,印证、丰富、完善这一范型,使其升华为中国美术史的一份宝贵遗产,得到人们的普遍认同和尊重。新安画派的高尚人品和脱俗画品,在不同时代、不同画家那里,尽管各有见解,但讲究品行操守,注重气节人格;乐于简朴清净,摒弃奢侈享乐;精心钻研艺术,追求创新和个性,其所形成的内在人格精神和独特艺术品格,具有深刻的人生启示意义和强烈的审美感染力,不失为新安画派的共同追求,代表了中华民族文化传承的主线。这就是新安画派之所以能超越时空局限而产生那么大影响的关键所在。正是由于新安画派的博大精深,使得我们从事艺术欣赏的人,能够感受到新安画派所体现出来的艺术内涵和人文精神,是我们民族文化、民族精神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某种程度上,它超越了区域、超越了时代。

  三是笔墨精神的体现。中国画区别西画表现手段的一个重要方面,就是注重线条以及墨色的变化。我们所谈的笔墨精神,就是对中国画的特点的一种提炼。笔墨既是技术层面的东西,也是思想层面的东西。庄子说,庖丁解牛不见全牛,游刃有余。用我们现在的哲学思想来说,就是量变与质变的关系。所以笔墨的最高阶段,是中国人的道家思想的一种表现。我们看渐江的画,特别注重线条的质感,很少渲染。看垢道人的画,要么用焦墨渴笔,要么用淡墨渴笔。看汪之瑞的画,完全是线条的高度概括。到了石涛、梅清,渲染的成分加多了,韵味加强了,但根本的东西还是没丢,就是淡墨中也处处见笔。黄宾虹更是把笔墨推向了至高无上的地位,认为中国画舍弃笔墨,而无其他。

  在当今画坛上,由于资本的冲击,人们不能像古人那样显得清淡、疏雅,相反的,却是漂浮和烦躁,急于求成,不懂“舍得”,更不懂“一技之成,当穷毕生之力”。在这种心境条件下创作出来的艺术作品,必然会打上深深的时代烙印。毫无疑问,这种烙印必然表现出漂浮和烦躁。然而,我们也看到有相当一大批艺术家,他们深居简出,博采众长,见贤思齐,力图向古人靠近,在传承和发展新安画派艺术风格的过程中,力图与新安画派的脉络相承,力图在新安画派大的体系上,创造出一种新的形式表现。尽管这种表现是初步的、粗浅的、点滴的,但是我们体会到,新安画派的脉络正在延续,新安画派的精神正在延续,新安画派的生命正在延续。

  我们不难看出,继黄宾虹以后、赖少其以后,一批又一批对中国山水画的研究,有形或者无形的,有意或者无意的,都与新安画派产生了联系。在笔墨上、在线条上、在思想内涵上产生了很多共鸣。

  黄山是新安山水的代表,当代画家对新安山水的情有独钟不知不觉的与新安画派产生了或深或浅的联系。正是由于新安画派的影响和传承,使得当今的画家在创作山水画中,或多或少的都在前人走过的足迹下,不断地重复、不断的提炼、不断的发展。

  但是,确实也应该看到,在传承新安画派时,光从技法和形式上表现出来的变化是远远不够的,关键要在思想感情和文化内涵上加以充实,这确实是当今乃至未来中国山水画在发展中,应该极为关注的一个问题。前人之所以创立了新安画派、传承发展了新安画派,更重要的还是人们对艺术的理解,倾注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血脉精髓。

  赖少其先生,曾经把学习新安画派、学习渐江归纳于七个方面:一是师古人兼师造化;二是书画同源,以书入画,力透纸背;三是以求神似,不求形似;四是画家贵在胸有丘壑;五是学渐江貌似黄山之实景,参与原画之虚宁,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六是善用简笔,实之难,简之更难;七是画品如人品,人品高,画品方能高。赖少其是学习新安画派的典范,他不仅是这么说的,也用自己的艺术实践证明了这一点。他曾作诗曰:“元人笔墨已难寻,几人识得垢道人?倪迂出没烟波里,渐公法古能铄今。”我们看黄宾虹的作品,我们看赖少其的作品,难道不是法古铄今的典范吗?

  可见,文化,更确切地说,中国古代哲学思想,中国诗词歌赋,中国儒释道三位一体的融合,构成了中国绘画这种高超的艺术表现形式的灵魂。因此,新安画派的传承与发展,在当今来说,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文化的内涵,中国文人对民族的情感,以及对社会责任的一种担当。作为一个画家,一个艺术工作者,如何用手中的画笔,来表现祖国山河之壮丽;如何用手中的画笔,来抒发时代和民族的情感与责任,毫无疑问,给我们提出了新的课题。

  近些年来,安徽画家和理论界对新安画派的研究逐渐深入,人们在大哄大起的艺术浪潮中,也逐渐清醒下来,新安画派对中国的绘画影响,以及对中国绘画的传承和创新所起的作用,越来越被人们所赞同和青睐。

  就安徽区域绘画的特征而言,除了新安画派之外,新徽派版画和江淮大写意也表现出明显的区域特征和绘画风格。对新安画派新徽派版画和江淮大写意的研究越来越成为安徽美术理论界无法忽略的课题。

编辑:丁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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